小童没有回答我的问题, 而是又抛出了一个新的问题: “ 你叫什么名字?”
我便祭出了我用于行走江湖的化名:“在下苏金。”
“苏金……”童子重复了一遍 , 然后道:“好吧,你进来吧 ,许神医在衣言堂里,我带你们过去。”
然后,原本只开了一条缝的门忽而打开了一半,这应门童子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小一点 ,看上去只有八、九岁的样子 ,身高还不及我的腰。
我有些讶异,我都已经做好了此行落空的准备了,没想到童子在听到苏金二字之后却要放我进去,苏金这个身份,除了是名义上的金玉阁之主以外,也没什么特殊的了 。
疑惑归疑惑,有能见到许竹落的机会,我自然不可能放过。
我们一行跟着童子走了进去。 童子手里提着一个灯笼 ,但灯笼的亮度却十分有限,基本只够照亮方寸的范围,是以即便我有心想看看青衣阁的内部构造,也碍于光线严重不足的缘故,基本只能看到黑压压的一片。
幸而童子对宅子内部熟悉 ,倒也顺利把我们带到了一间屋子前,屋里亮着灯,看上去应该有人。
童子上前敲了敲门,里面便有一个低醇浑厚的声音道: “ 何事?”
童子道:“禀先生,有一位苏姓客人求医。”
“请客人进来吧。”
童子得到指示,便上去推开门 ,对我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,我走了进去,听到童子在身后轻声道: “两位便在这里候着吧,神医不喜太多人。”
我回过头朝着清浅点了点头,示意她就听童子的,不必进来了,清浅见此便往后退了一步,童子也退出门外, “啪” 的一声合上了门。
进门径直往里走,大约走了七 、八步的样子,右侧又出现了一道打开的门,里面灯火通明,我便走了进去。
里面坐着一个白须老者,捧着一卷书在看,大约是因为年老了眼睛不好的缘故,老者看书的时候凑得很近。
也许是听到动静,他抬头看了我一眼,然后,他放下书 ,从书桌后面走了出来。
“姑娘请坐,待老朽先给姑娘把个脉。”他指了指旁边的椅子。
我现在是男装的打扮,许竹落直接点明我的女儿身,我倒也不怎么意外,毕竟再怎么改装 ,男子和女子的骨相还是有很大的差别,这一点普通人可能看不出来,但医术到了许竹落这个境界的人,若是看不出来,才是奇怪了。
当下我依言做了。
许竹落坐在我的对面,示意我伸出手来,我将手搁在了旁边的檀木半桌上,许竹落从袖中摸了一会 ,没摸出什么来 ,便作势要起身。
“怎么了?”我问道。
“姑娘稍等,待老朽去拿一方丝帕来。”
我恍然,时下女子若是看病,遇到是女大夫还好,如果是男大夫 ,便有诸多不便,比如把脉,按规矩是要在腕子上放一方薄薄的丝帕 ,使得大夫不能直接接触到女子的肌肤。
不过,我不怎么在乎这些 ,反正我现在是苏金,不是苏宝贵,便更不在乎了,便道: “不必了,就这样吧。 许先生,我只当您是大夫。”
我这么说了,许竹落自然也不会推辞给自己找麻烦,他坐了回来 ,四指搭在了我的腕上。
他闭上眼睛,然后,便好像凝固了一般,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。
我想着这也许是许竹落诊病时的独门癖好,也不敢打搅他,就这么维持了大约半盏茶的时间,许竹落才睁开了眼睛。
然后,他又查看了我的眼睛,又询问了我一些问题 ,比如平常的饮食,比如先前吃过什么药,都是一些很琐碎的问题。
我一一答了,平常吃的菜肴,点心,甚至喝过什么茶,我把我能想到的都跟他说了,至于从前喝的药,我也如实说了,我曾经遣了不同的人去不同的医馆鉴定过,都说那方子只是普通的调养身体的方子 。
还有一点,他没问的,我也补充了:“我小时候曾经生了一场大病 ,从那以后我的身体就大不如前了 ,后来,好过几年,但这几年,又这样了。我之前请的大夫都说我是那时候拖垮了底子,所以才会这么虚弱。”
许竹落却摇了摇头:“不是这个原因?”
我心中诧异:“那是因为 ……?”
许竹落没有答话,只是起身去了书桌。
我跟了过去,发现他写的是各种药材名,后面跟着斤两数,他写的是一张药方,这个我并不陌生,只是,那药方上长长的一串药名,却没有一个和我先前从大夫那里拿到的药方是重合的。
难道我先前请的大夫全都是庸医,全都给我开错了药吗?
第37章 江湖有点险(五)
我静静地等着许竹落写完 。
等到他落下最后一笔,便将方子折叠好递给了我:“按照方子上写的, 每日三副药, 早中晚各一副,煎水服下, 服药期间,禁发物, 禁茶水, 禁重盐重辣。如此,三月之后, 应该会有好转,快则半年, 慢则一年,便可痊愈。”
“除此之外, 姑娘的饮食用药, 最好交给信得过的人打理 。”
我听到许竹落说快则半年慢则一年便可痊愈时,内心忍不住绝对激动,又听到他谈及我的饮食问题 , 心下不禁生出一个疑问:“先生的意思是, 我身边出了内鬼, 有人在我的吃食里做了手脚?”
许竹落道:“不排除这个可能 。姑娘的脉象像是中毒 ,老朽曾在西夏国境内诊治过几例相似的病人, 西夏国有一种毒,名为醉合欢,此毒不算甚么烈性的毒药, 但却胜在难以发现,中毒者的表现也只是比以往更虚弱一些,常常容易被人忽略,但若是体内的毒药经年累月的累积,不出十年,中毒者的身体便会出现无可救药的衰竭,此毒多用于西夏后宅之中 ,老朽诊治的那几位病人亦无一例外都是后宅妇人。老朽致力于找出此毒的独特症状 ,编入我根据这几十年的行医经历著成的医书中。却只找到了一条,那几位中了醉合欢之毒的病人的眼睛下方都有一条淡灰的竖线,且中毒越深,竖线的颜色越深。”
我想起方才诊过脉之后,许竹落扒开了我的眼睛查看了一次,便道:“莫非我也有?”
许竹落点了点头:“正是。 只是此毒从前只在西夏国境内出现 ,姑娘,你是我在其他四国诊治过的第一例。姑娘中毒的时间应该还不超过两年,且剂量也下的轻,若是再熬个三五年,便是遇上的是我 ,我也没有把握一定能治好你了。”
我点头,怔然道:“能在这个时候遇上先生,确是我三生有幸了。”
我从袖中拿出准备好的五张一千两的银票,放到了桌子上,道 :“先生的大恩,我不知该如何相报 ,只好奉上一点绵薄心意 ,望先生笑纳。”
我知道许竹落行医治病,向来有个规矩,他诊病不是按病难诊不难诊来收钱,而是按照病人的家底 。若是病人家中清贫,他可以一文不取,但若是病人家底殷实,比如许竹落在祁国行医之时,曾替睿王府的小公子诊病,便向睿王索要了一万两银子的天价诊金。
我毕竟是个平头百姓,自然不能跟睿王府比,便打了个对折,备了五千两的诊金。
我本以为他会收下,没想到他却将银票推回我的面前,道:“姑娘十分合老朽的眼缘 ,这诊金便不要了。”
这也可以?
我复又劝道:“先生还是收下吧,这也是我的一点心意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