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68.

  深夜，逻国警方在岘港截获两艘钓鱼艇。
  岘港位于越南中部，不仅和逻国相邻，还与九州、老挝和柬埔寨接壤，部分走私团伙为了快速运输，会铤而走险放弃山路选择海运。
  原本警方还觉得这次行动过于轻松，可当拆开钓鱼艇上的货物，里面并没有他们预期中的毒品，而是一些进口烟酒。
  很明显，他们失策了。
  就在警方以走私罪准备实施缉拿之际，作为验收方的陈卓早有准备，从公文包里拿出了此次采购的相关文件。
  这些文件，清晰地显示了他是通过正规合法的渠道采购烟酒，每一个环节都有据可查，从而有力地证明了自己的清白。
  眼下，一次绝佳的立功机会，戏剧性地变成了一场乌龙。可越南海关关长黎得胜并未因此恼怒，反而神色由阴转晴。
  黎得胜悠然接过陈卓递上的香烟，刚叼在嘴上，就望见一辆越野车迅速驶近，旁边的警员立刻站定，对车上的人行军礼。
  车门打开，下来的人正是得到消息，从附近营地赶来的巴图。他一身军装，看了眼堆放在岸口的货物，皱眉问：“怎么回事？”
  “是我们的疏忽，警署里藏着江屿的眼线，泄露这次的行动。现场缴获的是些烟酒，而且都按规定进行了备案登记。”留意到巴图脸色不悦，警员忙补充道：“买家是有购销合同，但江屿那边没收到消息。”
  巴图了然于心。对方偷梁换柱，用这种手段分散警方注意力，进而掩护真正的走私行动。不过在如此短的时间内，就能拿出完备的相关文件，不得不让人对其真实性产生怀疑。
  巴图走到黎得胜身旁，礼貌表明自己的身份后，正色问：“能否让我看一下合同？”
  “我已经核实过了，没有任何问题。”黎德胜将文件交还给陈卓，明嘲暗讽道：“你们那边确定没有收到准运单？有没有可能是你部下太忙，一时疏忽遗漏了？”
  短短两句话，让现场燃起一股火药味。
  难怪每次海运会选择经停岘港，原来在这等着。巴图似笑非笑：“辛苦黎关长大半夜的跑一趟，我这是收到举报出警，倘若一不小心放走了某些不法分子，想来你也不好交差。”
  “我们国家的人就不劳您费心了。”黎德胜嘴里的那根烟，终于被旁边人点燃，“您还是先回去查一下，说不定你们内部真有什么疏漏呢。”
  巴图看在眼里，只觉这俩人朋比为奸。
  但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。
  他确实无权干涉其他国家执法，此次行动失败，意味着他们必须重新梳理线索。而在文件真伪的小事上僵持下去，只会让罪犯趁机完成真正的交易，还可能无形中挑起两国事端。
  于是巴图扣下本国嫌疑人，连夜带回曼城审问。
  意料之中，他们像是受过专业的培训，一口咬定自己只是收钱办事，对于运输的是什么，是否合法合规并不知情。
  问其幕后老板是谁，他们统一口径——一位来自九洲港城的富商。
  也就是莽子，关押在警署里。
  在九州，没有任何人胆敢在吸食后，还明目张胆地参与走私贩私。
  可偏就是这样一个拙劣至极的谎言，巴图却无法进行严刑拷问。对方显然也是进宫数次的老油条，所有问询一概被胡塞过去，回答最多的便是一句听不懂。
  办公室内，巴图心里正窝着火，桌上的电脑传来一阵短促的提示音，中断了现场的商讨。
  是一份匿名邮件，发件地址显示日本，内容关于江屿在东京的部分行踪。而邮件里附带的照片，全是他和同一个女孩出镜。
  女孩正是巴图接触过的童颜。她和江屿出现在东京各个角落，几乎寸步不离。
  他们一前一后相拥在旋转木马上，透过屏幕都能感受到一股别样的气息，像是大自然被雨水洗礼和阳光照拂的酸涩味道。
  巴图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江屿，他一直属于不乐于赚钱之外的琐事，如此颇有兴致的样子很少见，可能是忙中偷闲的快乐吧。
  “看出什么没。”
  “这对假叔嫂的感情还挺好。”心腹颂帕接过话：“他跑去日本，会不会是临时改交易地点了？”
  前一句，巴图没有异议。
  “不会。这次江屿的交易目标是阿维拉，那个女人被墨西哥和美国两国通缉，那么大的量如果不进曼萨尼约港，别的地方她更不敢出现。”
  “那就是延缓交易时间了。根据昨日情况来看，邮件很有可能是江屿本人发来的，一来迷惑我们他正在国外旅游，二来就此开拓亚洲毒品市场。”
  巴图表示赞同，继续翻看照片。
  “但邮件不是他发来的。这孩子虽然行事高调，但不至于犯蠢暴露所有行踪，等着我上门去逮人。何况你都看出他俩关系不简单了，要是我给到他家大人手中，会怎样？”
  颂帕隐约明白了意思，没有作答。
  而巴图嗤笑了声，“只能说，他在国外的仇家还真不少。”
  说话间，他点击鼠标的手顿了下。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从脑中闪过，只是电光火石，无从捕捉。
  这种惴惴不安地感觉如影随形，直至他翻看完所有照片，才默默点了根烟。
  孕妇不可能玩高危险娱乐项目。
  所以童颜压根没有怀孕，就算曾经怀过……巴图拉开抽屉，拿出之前那两张江屿站在酒吧通话的照片，一张张比对着他的表情。
  什么狗屁叔嫂情人，他的情绪转换通通只是因为电话里的人。
  巴图顿觉可笑。
  所有人被蒙在鼓里。
  *
  此刻远在东京的俩人，根本不知道被人无意间撞破了一个惊天秘密，他们今日起早去了浅草寺。
  童颜在心里求的一夜暴富，得了一个“吉”。而那头江屿脸色突然难看起来，不知道他求的什么，但不小心看见签子居然是“凶”。
  对于这东西，童颜一向吉则信，凶则封建迷信。只是概率学问题，不能说明什么，况且凡事都可以化解。
  他求的什么呢？她想来想去，无非是关于生意做大做强，早生贵子。
  前者本就干的是棋行险招的勾当，出了差错也是罪有应得。后者呢，事在人为，命里无时莫强求。所以她也没有放在心上，反倒江屿沉着脸一阵子。
  接下来去秋叶原玩了一下午，然而江屿临时有约没一起吃晚饭，也没告知去干嘛，只交代她乖乖在酒店等他回来，不要到处乱跑。
  人生地不熟的，能跑哪去。
  偌大安静的房间里，童颜孤零零地站着，一种从未有过的不习惯涌上了心头，于是她决定泡个海盐浴冲洗掉这种糟糕的感觉。
  她拿着手机走进浴室，打开水龙头，然后拨通小洛的号码问情况如何了。
  “你们出发的那天，莽哥让我和他一起去趟外边，幸亏我拒绝了。”小洛说着压低音量，“他被抓了。”
  童颜听了险些在浴室滑跤，“发生什么事了？”
  “我也不太清楚具体情况。阿南达跟我说，当晚在边检的时候，冒出来好多逻国警察，所有人都被强制带走了。可奇怪的是，审讯过了二十四小时，他们都被放出来了，就只有莽哥还被留在局里。”
  阿南达是秦天柱的本名。
  童颜分析了一遍。如果要放人，那么莽子最应该被保释出来，毕竟他是江屿的人，而且他还得继续去墨西哥不是。
  然而小洛却说：“我猜测，烟酒走私对于逻国警方来说是再普遍不过的事情，况且他们是岛民，当地律法保护拿他们没办法……”
  “等等。”童颜打断，“你说什么，烟酒？”
  “恩。所以没放出来很正常，他是九州人，还是偷渡过来，我估计他得被遣返回国，由国内来定罪。”
  这个人是死是活，童颜一点也不在意，甚至觉得抓得甚好。
  但如此一来，莽子若接受九州法律制裁，或许会为了减刑供出幕后的人。这样江屿就会因此定罪，所以肯定会想办法把人被捞出来。
  “他们不是去墨西哥吗？”童颜问。
  “什么墨西哥，那么远的距离，几艘小钓鱼艇怎么游得过去。他们去的是越南。”
  或许有两笔生意在进行。童颜回想，好像江屿在浅草寺接了个电话就开始脸色不好了，那会儿她以为是签的原因。
  难道是得知莽子出事，所以今晚才撇下她，找人处理去了？
  这样的话，就得提前回去了吧。
  “你到时候找秦……阿南达问一下，他被警察带走问了些什么话，之后是不是还要去墨西哥。”
  小洛应了声好，然后说：“小童姐，我觉得现在是个好机会，趁着岛上没有江先生的眼线，我可以和阿南达去护林站看一眼。”
  童颜犹豫了会儿，“那行，你们注意安全。”
  挂断电话，瞬间没了泡澡的心情。
  当走出浴室，她看见桌上放着白天求到的签，觉得还挺灵验。可莫名的，她的心不安了起来。